第9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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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1章
轉眼半個月過去，休假馬上結束，符瑤差不多準備回去工作了。
甯一池是一周前離開的，她得趕回去準備畢業論文，還要向學校提交各種材料，要不是Amanda催得緊，她都打算待到符瑤假期結束和她一起回去。
臨行前，喬嵐幫女兒收拾行李，提來一個紙袋，要她幫忙轉交給許雲知。
“這是什麼？”符瑤好奇地問。
“回禮呀，你不記得了？雲知給我送了禮物，我不能白要，你幫我把這個給她。”
“你自己給她不行嗎？”符瑤想著自己有半個月沒見許雲知，突然提出見面，不是一般的奇怪，更別說她剛下定決心，不再和許雲知有聯系。
喬嵐對她的反應很納悶，還是解釋道：“我怕她忙，不好意思打擾她，你順便帶過去唄。”
喬嵐不知道許雲知年後還要去治療中心，以為她還和以前一樣因為公司的事忙的暈頭轉向。
從前便是這樣，她有什麼事都要通過符瑤來傳達。
雖說有了一起旅游的經歷，但許雲知在她心中還是比較難以接近。
“但是我也……”
符瑤一直沒做好告訴媽媽她倆已經離婚了的準備，甚至為了不讓媽媽起疑，隔三差五要去束禮家借住，制造她住在許雲知家的假像，結果搞得她現在做賊心虛，更不好開口。
“你先放著吧，我想辦法。”磨蹭半天，還是答應下來。
喬嵐對這個結果很滿意，又問：“對了。老章一直說想請你吃頓飯，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？”
符瑤放東西的手一頓，很快說：“沒時間，下次再說吧。”
她猜得到，老章還是對之前的事心存愧疚，吃飯不過是賠罪的一種途徑罷了。
但這又有什麼用？
符光海做的事，帶給她和喬嵐的傷害，不是光靠一頓飯就能抵消的。
已經過去的事，她不想再提起，這不是小肚雞腸，正相反，她一貫主張大家好聚好散，相互留個體面。
喬嵐只是問問，看她態度不鹹不淡的，也不堅持，很快又開啟了嘮叨模式，要符瑤註意休息，到了那邊要經常給她打電話。
符瑤這時候表現得格外有耐心，一一答應下來，註意力卻不大集中，腦子裏一直在琢磨怎麼把喬嵐的回禮給許雲知。
==
“哎……你倒是輕松了，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嗎？”束禮一臉不悅，“見你前妻，我多尷尬啊。”
“又不是你前妻，你尷尬什麼？”
符瑤思來想去，就只有這一個辦法。把東西丟在束禮這裏，叫許雲知有空的時候來拿。
她這次回國，第一時間就和束禮說了離婚的事，她記得當時束禮結結巴巴好久，就憋出一句“挺可惜的”。
她覺得束禮對許雲知的濾鏡太重，畢竟當初就一直不停跟自己說她的好話。
沒準在她眼裏，許雲知是最完美的伴侶。
但符瑤不這麼認為。
“你倆……真就這麼算了？”束禮沒聽到太多關於離婚的細節，符瑤很明顯不願意多說，“你倆到底有什麼矛盾？都不可調節到這種程度，非得離婚不可？”
“我說，你到底是誰朋友？怎麼一個勁幫她說話？”符瑤嘟囔著，頗有抱怨的意思，“離婚是她提的，我順了她的意，就這麼簡單。”
“我當然是你朋友，但……”束禮抓了抓頭發，一副想不開的樣子，“算了，不說了，離就離了，世界上好女人多了去了，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。”
符瑤聳了下肩，總算讚同她一回。
束禮做了兩杯咖啡，在她對面坐下：“你下定決心了？”
“你指什麼？”
“徹底跟許總斷絕關系。”
“為什麼這麼問？我表現的很舍不得嗎？”
“嗯……我不清楚你是怎麼想的。”束禮一邊攪咖啡一邊說，“要是你真的一點都不留戀，為什麼一直憋著不跟你媽說？還費勁瞞著，跟留退路似的。”
“我不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，我媽因為去年的事，還沒緩過來，而且還有許雲知的奶奶，她年紀大了，受不了這種刺激。許雲知什麼時候和奶奶說了，我就什麼時候跟我媽說。”
束禮挑了挑眉，臉上寫滿了“不信”。
“別這麼看我，我說到做到。”符瑤在討論這件事上向來沒什麼耐心。
束禮很快繳械投降：“行行行，就算你倆打起來，我也無條件站你這邊。”
“你給許總發消息了嗎？她大概什麼時候來拿？”
□
“還沒。”眼看束禮的表情再次變得古怪，符瑤當即掏出手機，“我現在和她說。”
符瑤：【我媽給你拿了東西，我放在束禮店裏了，有空來拿一下】
那邊幾乎是秒回：【不能見面，親手給我嗎？】
服了。
符瑤有一瞬間無語，這人怎麼現在還敢用一副“命令”的語氣跟自己說話？
她在心底挖出一團抱怨的詞，擺在臺面上：【不能】
【我要走了，忙著收拾東西，沒空】
符瑤低頭發消息，束禮一直盯著她看，看到符瑤的表情一會兒陰沈，像是馬上要發火了，神情兇得跟要咬人的兔子似的；過了會兒，又變得平靜，像是被順了毛的貓，冷靜下來了。
過了會兒，符瑤淡淡開口：“算了，我一會兒把東西拿走，親自給她。”
“呦，這麼快就反悔啦？您老人家前一秒剛說什麼來著？”束禮大聲嘲笑，“今天我算是見識了，什麼叫變臉比翻書還快。”
“這也能怪我？她都這麼求我了，我再不答應，顯得太殘忍了。”符瑤舉著手機給她看。
前前後後那麼多字，束禮只看到了兩句。
許雲知：【求你了】
【我想見你】
明明都是中文，看起來卻那麼陌生又違和。
束禮突然扶額：“你……是不是有點惡趣味啊？”
說來也怪，明明她都沒見過許雲知，但憑著這兩行字，竟然能想像到她可憐兮兮的語氣。
“少來。”符瑤收起手機，坐直身子，“我不想當壞人罷了，她也沒做對不起我的事。”
“見面就見面，又不會少塊肉。”
“某人又嘴硬心軟了，偏偏被欺負的那個人毫無察覺，哎，可憐吶……”束禮咂舌，都有點憐愛許雲知了。
“又瞎說什麼呢？”符瑤擡手，作勢要打她。
束禮立馬往後仰，伸手擋了擋：“行了啊，別對著我開火，有氣沖你前妻撒去。”
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，束禮目光掃過去，發現有客人進來，忙上前招呼：“歡迎光臨，隨便找地方坐吧。”
話音落下，束禮看著那位客人徑直朝符瑤走過去。
符瑤也註意到了那人的動作，很不湊巧，來的是她討厭的人。
“可以坐在這裏嗎？”陸懷舒依舊是滿臉笑容，仿佛見到符瑤是件值得高興的事。
“陸小姐。”符瑤嚴肅地盯著她，“找我有事嗎？”
“沒什麼要緊事，碰巧遇到了，想和你聊聊天。”
“真的是巧合嗎？”
“一半一半吧。剛才路過，覺得身影很像你，就進來確認一下。”陸懷舒說得不卑不亢，反倒讓符瑤的心態緩和了不少。
她退讓一步：“先坐吧。如果是許雲知派你來當說客，你最好還是請回吧。上次我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了，而且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，多一個人參與，結果也不會變。”
束禮拿著飲品單站在桌邊，猶豫著遞給陸懷舒。
陸懷舒沒看，直接說：“麻煩幫我做一杯拿鐵，牛奶換成燕麥奶，謝謝。”
“好的，稍等。”束禮忙不疊走了，誰讓符瑤一副要發火的樣子，只希望到時候別殃及她。
點好單，陸懷舒又轉頭面向符瑤：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，可目前為止，你做的決定也讓你感到煎熬，不是麼？”
“在游樂園那天……”
沒等說完，符瑤就打斷了她：“陸小姐是覺得我當時表現得很丟人，特意跑來說給我聽，想再看我笑話？你好歹也是公眾人物，做的事多少也要符合身份吧？”
“我現在有空和你聊天，完全是因為我很閑，但也不希望有人在這時候來給我添堵。”
陸懷舒驚訝於符瑤增長的攻擊性，也多少看出她並不待見自己。
只好笑著緩解尷尬：“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。為什麼？哪怕我和你做了解釋，你也還是覺得，我對雲知有別的想法？”
“一開始確實是這樣。”符瑤毫不避諱地承認。
“那你對孟羽涵呢，也是這樣嗎？”
“她和你不一樣。”符瑤對孟羽涵說不上多了解，但說實話，她一點也不討厭她，甚至覺得她和許雲知互相懟來懟去的很有意思。
符瑤對陸懷舒知道孟羽涵這事一點也不意外，畢竟許雲知身邊的朋友她一只手都數得過來，肯定互相認識。
“那要是你知道，我喜歡的一直是孟羽涵，會不會放心一點？”束禮端著咖啡過來，陸懷舒接過，禮貌地說了聲“謝謝”。
她嘗了一口，毫不猶豫地讚賞：“很好喝。”
束禮點了下頭，又快步走開。
符瑤等她走遠了，才挺了挺身子，說：“你們三個之間的事，我不感興趣。”
陸懷舒看了她一眼，唇邊浮現一抹輕笑，自顧自接著說下去：“我不但喜歡羽涵，還和她在一起了，那會兒我們還在上高中。一開始，我怕雲知會不自在，畢竟我們三個玩得最好，她也沒什麼朋友，就和羽涵商量好，一直沒說。誰知道她其實一點都不關心，聽我們說後也只是淡淡‘哦’了一聲，害我們白擔心。”
符瑤說：“的確是她的作風。”
“是啊，從小就讓人討厭。”陸懷舒接著說，“我很享受那段戀愛的經歷，到今天都認為，那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一段時光。”
“但後來你們的感情沒能撐下去。”符瑤覺得這是顯而易見的事。
照孟羽涵的性格，多半會大大方方地把伴侶介紹給她，但她沒這麼做，並且陸懷舒也好些年沒回國了。
“是。”陸懷舒點了下頭，“高三那年，我家破產了，我只能被迫跟著一位伯伯離開了川洋，也是在那個時候，和孟羽涵提了分手。”
符瑤問：“你們的父母不是好朋友嗎？就沒人幫忙嗎？”
“好朋友？”陸懷舒不屑地挑眉，“我家出事之前，的確是，但誰會願意為了一個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場的‘朋友’承擔一眼望不到頭的風險？”
符瑤篤定地說：“不管大人之間怎麼樣，孟小姐一定會幫你的。”
“是啊，以她的性格，的確不會袖手旁觀，但她既左右不了她的父母，也沒能力把我家從深淵拉上來。她只是個學生，哪有本事替別人的一輩子負責？再說，既然孟羽涵還好好的當她的大小姐，我怎麼能把她拖下水？”
聽到這，符瑤已經明白之後會發生什麼了。
陸懷舒和孟羽涵提了分手，之後離開了川洋，兩人過著各自的生活，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，再見面，早就物是人非。
陸懷舒眼底多了絲沈悶：“雖然遺憾，但這就是現實。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，不管曾經說了多好聽的話，在現實面前，都變得跟笑話似的。”
“可分手不是解決辦法。”
“分手的確是解決辦法。”陸懷舒輕輕搖頭，“那個時候，我光是考慮怎麼活著就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，沒精力再去照顧她的感受，也不想以狼狽的樣子待在她身邊。我的自卑迫使我遠離她，我以為等之後站穩了腳跟，還能再找回她，沒想到，這一走，就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。”
“十年……”陸懷舒輕嘆，“回過神來的時候，我才發現身邊什麼都不剩了。”
“能有今天的成就，一定過得很辛苦吧。”符瑤難道對她說了句好話。
陸懷舒笑得有些勉強：“可不是嗎，但都過去了，至少下半輩子不用疲於奔命，能安定下來。”
符瑤問：“你和我說這些，是覺得，我和許雲知，和當年的你們很像嗎？”
“但許雲知家裏沒出現變故，她用不著自卑，她只是單方面不在乎這段婚姻，把婚姻當成徹頭徹尾的交易。她和你截然不同，她反倒有些高傲的過分，不是嗎？”
“那你對她的誤會可真有點深了。”
“她這個人其實……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卑。你也知道，她精神狀況一直不好，估計在她眼中，她很難算是個‘正常人’，所以很抗拒和別人接觸，也是怕傷害到別人。”陸懷舒長舒一口氣，臉上的苦悶很快散去，“前幾天她找我喝酒，大概是喝多了，反倒和我把整件事的經過都說了。我覺得那個時候，她很可能想到了羽涵的遭遇，有點反應過度，所以才提了離婚。”
符瑤並不認同她的觀點：“單單因為這個，她就懷疑我對她的喜歡並不堅定，還不是高傲嗎？”
“她有沒有和你說協議結婚的事？”
陸懷舒楞了下：“額……說了。”
符瑤：“從一開始，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力。我的存在，只是她拿到遺產的手段。”
“你有。”陸懷舒篤定道，“當年許爺爺去世，遺囑裏明確寫了，公司的股權作為遺產全部交給許奶奶打理，後來雲知成了脈生的執行董事，公司股權自然全都給了她。所以從一開始，就不存在靠結婚才能拿到遺產這個說法。”
“你覺得她在利用你，但事實恰恰相反，她是想讓你處在一個相對公平的位置上，所以胡編亂造了一個理由，讓你覺得，她也是有求於你的。”
不存在的理由……
符瑤楞住，久久沒能回神。
這麼久，她從沒懷疑過這一點。怎麼可能？那個時候許雲知就已經考慮了這麼多？
她還以為，那時候她倆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。
陸懷舒放松下來，靠在椅背上：“你小看那家夥的雙商了，但凡多了解了解她，就知道她是個別扭鬼。所以有時候我也挺無語的，明明做了很多，但別人不知道，跟白做有什麼區別？”
但凡多了解了解她……
符瑤垂眸看著桌面，目光呆滯地開口：“她還和你說了什麼？”
陸懷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：“說實話，當時我也喝的有點多，能記住的只有這些。與其問我，不如直接和她聊聊。”
陸懷舒：“抱歉，占用了你這麼多時間。我只是想說，不在一起的理由有很多，可光靠著愛，就能決定要永遠在一起。從自己的感受出發，結果在自己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就好了。”
“說了那麼多好聽的，結果還是高高在上地教育我。”符瑤的目光輕輕掃過她，看向窗外，“在你眼裏，許雲知是個可憐的家夥，被各種人欺負，包括我。”
陸懷舒無奈地扯了下嘴角：“符小姐，別把我想得這麼壞行嗎？”
“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像我一樣。如果你覺得我說的全是廢話，就不用放在心上，當聽了個我瞎編的故事，等下忘掉就好。”
說完，陸懷舒起身，要去付錢。
符瑤托著下巴，不大樂意地開口：“咖啡算我請你的。”
陸懷舒有些意外，又看了看她，揚起嘴角：“謝了。”
==
那天和陸懷舒的交談把符瑤帶進了另一個怪圈，她似乎怎麼都繞不出去，許雲知過去說過的每一句話、做過的每一件事，都讓她翻來覆去地想，樁樁件件都指向不同的結論，只不過她現在才反應過來。
這麼說來，在滿市的時候許雲知也是因為擔心，才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。
她才是從一而終的人。◢
為什麼偏偏又讓自己知道這些？
好討厭的感覺。
和許雲知在一起後，第一次，有了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的人，符瑤享受許雲知的關註，享受被她時時刻刻圍著轉的感覺。
符瑤也早就發現了，她的一舉一動可以牽動許雲知的情緒，甚至由著性子，試探了許雲知對她的愛意，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能讓她滿意。
所以哪怕之後，許雲知威脅她，甚至主動提了離婚，符瑤除了心有不甘之外，也絲毫沒有怨恨過她。
和許雲知相處的日子雖然短暫，可符瑤從沒有被虧待過。
她從許雲知那裏獲得的愛，不論是形式還是內容，都是最好的。
“想什麼呢？也不開燈，嚇死人了。”喬嵐睡不著就出來喝口水，沒想到符瑤就在客廳黑坐著，一開燈差點給她心臟病都嚇出來。
符瑤把腿從沙發上放下去，坐直身子：“睡不著，起來坐會兒。”
喬嵐在她身旁坐下：“怎麼了？因為明天要走，不舍得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這個時候還嘴硬。在那邊一個人的確很孤單，雖然我沒一個人出過那麼遠的門，沒辦法和你感同身受，但我會想你。”喬嵐註視著女兒，感慨頗多，“那邊的工作結束後，還回來嗎？”
“不一定。”符瑤反問，“你想我回來嗎？”
“當然想，但很多時候，我不敢說。”
“想我了就告訴我，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。”
喬嵐笑了下，眨眨眼睛：“是，不丟臉。可我一想到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做，不想給你太大壓力，索性就不說了。再說哦，但我也總得習慣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，你也不想我天天纏著你，破壞你跟雲知的二人世界吧？”
“又扯她幹什麼？”符瑤小聲嘀咕。
“她是你老婆，我們算是一家人，怎麼不能提了？你也真夠霸道的。”喬嵐會錯了意，以為符瑤占有欲爆棚，連提都不讓人提她老婆。
符瑤抿了抿唇，又問：“如果我說不回來了呢？”
“天高任鳥飛，我又管不住你，隨你喜歡吧。”
“這麼隨便？”
“我還能拿鐵鏈把你拴著不成？再說了，你也不像是聽了別人的話就照做的性格，怕是在問我之前就自己做好打算了。”喬嵐打了個哈欠，“行了，別亂想了，早點休息吧，明天還趕飛機呢。”
喬嵐拍拍她的手背，起身回房間接著睡覺去了。
這一夜，符瑤睡得不踏實，夢到了許雲知向她求婚那天的場景，再醒來，呆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指根，心底有些泛涼。
簡單吃過早飯，許雲知一早就到了她家門口，等著送符瑤去機場。
喬嵐只把符瑤送到家門口，看她上了車就回去，看表情不像舍不得。
送符瑤去機場不是心血來潮，那天符瑤讓她去拿東西的時候，許雲知就問過了，得到的答案是，可以在臨走前見一面，到了最後，順理成章變成了送行。
符瑤這次回來只待一個月，沒帶多少行李。到了機場，把車停好，許雲知推著行李箱，走在她身側。
喬嵐送的回禮早在上車前就放進了後備箱，符瑤一路都很悶，沒有開口的打算。到了安檢口，許雲知忽然停下，提醒道：“鞋帶松了，當心絆倒。”
符瑤低頭，才發現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，許雲知總能第一時間註意到這種事，從前就是這樣。
她把鞋帶重新系好，以防等下再散開，直接打了個死結。
她剛站起身，許雲知就繼續推著箱子往前走了。
符瑤發現許雲知大有把她送到安檢口的意思，趕緊擋在她面前，伸手接過行李箱：“可以了，就送到這吧。”
“你有事就去忙吧，我一個人沒問題的。”
現在和一年前她離開那時，似乎也沒什麼區別。
大概是因為知道一定會再見，符瑤很少在離別的時候感到不舍或是悲傷。所以哪怕她和許雲知的關系變了，但她知道，許雲知一直都在這，在川洋，繼續扮演著屬於她的角色。
許雲知抿了抿唇，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符瑤往後退了兩步，又因為腦海裏一直縈繞著的聲音，沒有立馬轉身離開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就連路過的人都朝她倆投來奇怪的目光。
“不打算和我說話了嗎？”許雲知的聲音輕的要命，像是沒什麼力氣。
符瑤頓時感覺渾身上下有一陣電流穿過，停了幾秒，道：“你想聽什麼？”
許雲知搖搖頭，笑得清苦，在上衣兜裏摸索起來。
她掏出一把鑰匙，交到符瑤手中。特殊的外形讓符瑤一眼就認出，是之前賣出去那間房子的鑰匙。
這一刻，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買主會那麼痛快地交錢，又為什麼從始至終沒有露過面。
符瑤攥著鑰匙，胸口積攢的思緒越來越濃，堵得她幾乎喘不上氣。
她早該想到，房子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賣出去，也早該想到，許雲知不會真的袖手旁觀。
她不是那樣的性格，她對自己也從未有過虧待。
但她的行為，和符瑤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觀點，仍舊是兩碼事。
符瑤喉頭微動，鄭重其事地說：“這套房子價值不菲，我會盡快把錢都還給你。”
“你其實不需要做到這份上，房子沒了我可以再買，沒什麼大不了的。”
“房子當然可以再買，可當時開心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。”許雲知單手插兜，沒有看她，只是沈悶地說，“這間房子，是通過你的努力買了下來的，裝修的風格也同樣是你喜歡的，它是屬於你的，不應該被任何人拿走。”
“也許你覺得，和我沒什麼好說的。但我不一樣……”她頓了頓，繼續道，“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你說。”
不知為何，聽到這句話後，符瑤胸口的那股憋悶奇跡般地消失了。
這次回來後，她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許雲知，認真地聽她講話。
許雲知：“正因為我看重你的一切，所以在我有能力的時候，才不想你受任何委屈。哪怕是一丁點的喜悅和幸福，我也想替你保留下來。”
“或許我的方式不對，讓你覺得我很激進，有負擔，不願意接受，可除此之外，我就算掏空自己，也拿不出更多了。”
這些話許雲知太過熟悉，過去的一年裏，她不知道把這些話反反覆覆琢磨了多少次。
掰碎了，揉爛了，再拼湊起來。
她想要一個完美的回答，可只要她還是她，那麼給符瑤的答案就註定不會完美，也未必是她需要的。
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，她盡力了。
“以前……我讓你很失望吧。”許雲知的聲音很沈，又帶著些嘶啞，語氣裏滿是疲憊，“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，甚至威脅你，像個十足的小人。”
“和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希望今後你想起我的時候，不只有那段不開心的經歷。我很看重你對我的評價，這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。”許雲知十分清楚，留給她的時間和機會並不多，即便這些話什麼都改變不了，但她還是要說。
起碼，她不想再對符瑤有任何隱瞞。
“我從來都沒有輕視過這段感情。你一直是我唯一珍重、最想要了解，最想要保護的人。”
許雲知的身影看起來很單薄，像是隨時會被風吹倒一樣。短短一年的時間，她的氣質變了太多。
不知怎麼的，符瑤的心臟像是落在了細密的針尖上，被刺得有些痛。
許雲知還是目光溫柔地註視著她，濃濃的不舍拉扯著她，無聲地挽留。
心底的酸澀將符瑤拽進了奇怪的情緒裏，她好像突然明白了，為什麼那個時候，許雲知會變得那麼極端。
簽離婚協議的那天晚上，許雲知近乎癲狂地哀求，得到的也只是無法更改的答案。當時……許雲知的心痛，是現在她的成百上千倍。
相遇的時機、她們彼此的身份、身邊形形色色的人，就連這些都不足以概括當時的情況。
許雲知說，她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。偏執、自私，又幾近癲狂。
正因為被這樣的情緒撕扯，她才做出了在符瑤看來荒唐的決定。
她違背了自己的心意，所以結果註定痛苦。
有了前車之鑒，符瑤知道，如果她就這麼走了，往後肯定也會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。
她還喜歡許雲知，並且早就在心底無數次渴望過有她的未來，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。
“你為什麼總是騙人？”符瑤的聲音有些不穩，“你明明離不開我，卻要故意說那麼多刻薄的話，把我推遠。還有，你根本不需要我幫你拿到遺產，只是為了讓我簽那份協議，為什麼當初就不能把話說清楚，然後好好在一起？”
許雲知立馬明白，陸懷舒把所有事都告訴她了。
不過眼下，她顧不上怪陸懷舒，仔細斟酌一下，剛要開口，就聽符瑤說：“你太自以為是了……”
“你總是自己忙來忙去，明明做了那麼多，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知道？”
情況在許雲知預料之外，不過她很淡定，符瑤問什麼，她就答什麼：“如果我決定餘生都對你好，會理所當然地想為你做許多事，以後的日子裏你會慢慢感受到。我沒必要拿這些感情上最基本的事情當做籌碼，或是向你炫耀的資本。”
符瑤的腦子亂的厲害，眼眶也開始發燙。
她明明不想聽這些“花言巧語”，可偏偏許雲知那麼真摯，又坦然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艱難地把淚意壓下去：“你什麼時候才能接受自己的樣子？”
“大概要等這邊的事情徹底結束。”
“要很久嗎？”
“我也不確定。”許雲知掏了張紙巾遞給她，“對不起。”
她在跟符瑤的眼淚道歉，已經不知道第幾次，她又把符瑤給惹哭了。
紙巾被符瑤攥成一團，沒有用來擦眼淚，一句話不說，轉身往遠走，只是把行李箱留在了原地。
許雲知很快反應過來，趕緊推著箱子跟上。
最後，許雲知一路把符瑤送到了安檢口，箱子遞給了她，目送著她走遠。縱使再不舍，也沒法開口阻止。
又往前走了兩步，符瑤停下，深吸一口氣，低頭開始拆鑰匙。
這一次，許雲知誠實的讓人心疼，於是符瑤也願意敞開心扉，接納她，也接納自己的軟弱。
她想，再試一次，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和許雲知一刀兩斷。
她早就習慣了離別，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□
新房的鑰匙有兩把，她把其中一把取下，隔空拋給許雲知。
許雲知眼疾手快地接住，動作還是顯露著慌張，又萬分不解地看著符瑤。
符瑤揚了揚嘴角：“下次見面再給我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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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半個月過去，休假馬上結束，符瑤差不多準備回去工作了。
甯一池是一周前離開的，她得趕回去準備畢業論文，還要向學校提交各種材料，要不是Amanda催得緊，她都打算待到符瑤假期結束和她一起回去。
臨行前，喬嵐幫女兒收拾行李，提來一個紙袋，要她幫忙轉交給許雲知。
“這是什麼？”符瑤好奇地問。
“回禮呀，你不記得了？雲知給我送了禮物，我不能白要，你幫我把這個給她。”
“你自己給她不行嗎？”符瑤想著自己有半個月沒見許雲知，突然提出見面，不是一般的奇怪，更別說她剛下定決心，不再和許雲知有聯系。
喬嵐對她的反應很納悶，還是解釋道：“我怕她忙，不好意思打擾她，你順便帶過去唄。”
喬嵐不知道許雲知年後還要去治療中心，以為她還和以前一樣因為公司的事忙的暈頭轉向。
從前便是這樣，她有什麼事都要通過符瑤來傳達。
雖說有了一起旅游的經歷，但許雲知在她心中還是比較難以接近。
“但是我也……”
符瑤一直沒做好告訴媽媽她倆已經離婚了的準備，甚至為了不讓媽媽起疑，隔三差五要去束禮家借住，制造她住在許雲知家的假像，結果搞得她現在做賊心虛，更不好開口。
“你先放著吧，我想辦法。”磨蹭半天，還是答應下來。
喬嵐對這個結果很滿意，又問：“對了。老章一直說想請你吃頓飯，你看什麼時候有時間？”
符瑤放東西的手一頓，很快說：“沒時間，下次再說吧。”
她猜得到，老章還是對之前的事心存愧疚，吃飯不過是賠罪的一種途徑罷了。
但這又有什麼用？
符光海做的事，帶給她和喬嵐的傷害，不是光靠一頓飯就能抵消的。
已經過去的事，她不想再提起，這不是小肚雞腸，正相反，她一貫主張大家好聚好散，相互留個體面。
喬嵐只是問問，看她態度不鹹不淡的，也不堅持，很快又開啟了嘮叨模式，要符瑤註意休息，到了那邊要經常給她打電話。
符瑤這時候表現得格外有耐心，一一答應下來，註意力卻不大集中，腦子裏一直在琢磨怎麼把喬嵐的回禮給許雲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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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……你倒是輕松了，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嗎？”束禮一臉不悅，“見你前妻，我多尷尬啊。”
“又不是你前妻，你尷尬什麼？”
符瑤思來想去，就只有這一個辦法。把東西丟在束禮這裏，叫許雲知有空的時候來拿。
她這次回國，第一時間就和束禮說了離婚的事，她記得當時束禮結結巴巴好久，就憋出一句“挺可惜的”。
她覺得束禮對許雲知的濾鏡太重，畢竟當初就一直不停跟自己說她的好話。
沒準在她眼裏，許雲知是最完美的伴侶。
但符瑤不這麼認為。
“你倆……真就這麼算了？”束禮沒聽到太多關於離婚的細節，符瑤很明顯不願意多說，“你倆到底有什麼矛盾？都不可調節到這種程度，非得離婚不可？”
“我說，你到底是誰朋友？怎麼一個勁幫她說話？”符瑤嘟囔著，頗有抱怨的意思，“離婚是她提的，我順了她的意，就這麼簡單。”
“我當然是你朋友，但……”束禮抓了抓頭發，一副想不開的樣子，“算了，不說了，離就離了，世界上好女人多了去了，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。”
符瑤聳了下肩，總算讚同她一回。
束禮做了兩杯咖啡，在她對面坐下：“你下定決心了？”
“你指什麼？”
“徹底跟許總斷絕關系。”
“為什麼這麼問？我表現的很舍不得嗎？”
“嗯……我不清楚你是怎麼想的。”束禮一邊攪咖啡一邊說，“要是你真的一點都不留戀，為什麼一直憋著不跟你媽說？還費勁瞞著，跟留退路似的。”
“我不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，我媽因為去年的事，還沒緩過來，而且還有許雲知的奶奶，她年紀大了，受不了這種刺激。許雲知什麼時候和奶奶說了，我就什麼時候跟我媽說。”
束禮挑了挑眉，臉上寫滿了“不信”。
“別這麼看我，我說到做到。”符瑤在討論這件事上向來沒什麼耐心。
束禮很快繳械投降：“行行行，就算你倆打起來，我也無條件站你這邊。”
“你給許總發消息了嗎？她大概什麼時候來拿？”
□
“還沒。”眼看束禮的表情再次變得古怪，符瑤當即掏出手機，“我現在和她說。”
符瑤：【我媽給你拿了東西，我放在束禮店裏了，有空來拿一下】
那邊幾乎是秒回：【不能見面，親手給我嗎？】
服了。
符瑤有一瞬間無語，這人怎麼現在還敢用一副“命令”的語氣跟自己說話？
她在心底挖出一團抱怨的詞，擺在臺面上：【不能】
【我要走了，忙著收拾東西，沒空】
符瑤低頭發消息，束禮一直盯著她看，看到符瑤的表情一會兒陰沈，像是馬上要發火了，神情兇得跟要咬人的兔子似的；過了會兒，又變得平靜，像是被順了毛的貓，冷靜下來了。
過了會兒，符瑤淡淡開口：“算了，我一會兒把東西拿走，親自給她。”
“呦，這麼快就反悔啦？您老人家前一秒剛說什麼來著？”束禮大聲嘲笑，“今天我算是見識了，什麼叫變臉比翻書還快。”
“這也能怪我？她都這麼求我了，我再不答應，顯得太殘忍了。”符瑤舉著手機給她看。
前前後後那麼多字，束禮只看到了兩句。
許雲知：【求你了】
【我想見你】
明明都是中文，看起來卻那麼陌生又違和。
束禮突然扶額：“你……是不是有點惡趣味啊？”
說來也怪，明明她都沒見過許雲知，但憑著這兩行字，竟然能想像到她可憐兮兮的語氣。
“少來。”符瑤收起手機，坐直身子，“我不想當壞人罷了，她也沒做對不起我的事。”
“見面就見面，又不會少塊肉。”
“某人又嘴硬心軟了，偏偏被欺負的那個人毫無察覺，哎，可憐吶……”束禮咂舌，都有點憐愛許雲知了。
“又瞎說什麼呢？”符瑤擡手，作勢要打她。
束禮立馬往後仰，伸手擋了擋：“行了啊，別對著我開火，有氣沖你前妻撒去。”
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，束禮目光掃過去，發現有客人進來，忙上前招呼：“歡迎光臨，隨便找地方坐吧。”
話音落下，束禮看著那位客人徑直朝符瑤走過去。
符瑤也註意到了那人的動作，很不湊巧，來的是她討厭的人。
“可以坐在這裏嗎？”陸懷舒依舊是滿臉笑容，仿佛見到符瑤是件值得高興的事。
“陸小姐。”符瑤嚴肅地盯著她，“找我有事嗎？”
“沒什麼要緊事，碰巧遇到了，想和你聊聊天。”
“真的是巧合嗎？”
“一半一半吧。剛才路過，覺得身影很像你，就進來確認一下。”陸懷舒說得不卑不亢，反倒讓符瑤的心態緩和了不少。
她退讓一步：“先坐吧。如果是許雲知派你來當說客，你最好還是請回吧。上次我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了，而且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，多一個人參與，結果也不會變。”
束禮拿著飲品單站在桌邊，猶豫著遞給陸懷舒。
陸懷舒沒看，直接說：“麻煩幫我做一杯拿鐵，牛奶換成燕麥奶，謝謝。”
“好的，稍等。”束禮忙不疊走了，誰讓符瑤一副要發火的樣子，只希望到時候別殃及她。
點好單，陸懷舒又轉頭面向符瑤：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，可目前為止，你做的決定也讓你感到煎熬，不是麼？”
“在游樂園那天……”
沒等說完，符瑤就打斷了她：“陸小姐是覺得我當時表現得很丟人，特意跑來說給我聽，想再看我笑話？你好歹也是公眾人物，做的事多少也要符合身份吧？”
“我現在有空和你聊天，完全是因為我很閑，但也不希望有人在這時候來給我添堵。”
陸懷舒驚訝於符瑤增長的攻擊性，也多少看出她並不待見自己。
只好笑著緩解尷尬：“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。為什麼？哪怕我和你做了解釋，你也還是覺得，我對雲知有別的想法？”
“一開始確實是這樣。”符瑤毫不避諱地承認。
“那你對孟羽涵呢，也是這樣嗎？”
“她和你不一樣。”符瑤對孟羽涵說不上多了解，但說實話，她一點也不討厭她，甚至覺得她和許雲知互相懟來懟去的很有意思。
符瑤對陸懷舒知道孟羽涵這事一點也不意外，畢竟許雲知身邊的朋友她一只手都數得過來，肯定互相認識。
“那要是你知道，我喜歡的一直是孟羽涵，會不會放心一點？”束禮端著咖啡過來，陸懷舒接過，禮貌地說了聲“謝謝”。
她嘗了一口，毫不猶豫地讚賞：“很好喝。”
束禮點了下頭，又快步走開。
符瑤等她走遠了，才挺了挺身子，說：“你們三個之間的事，我不感興趣。”
陸懷舒看了她一眼，唇邊浮現一抹輕笑，自顧自接著說下去：“我不但喜歡羽涵，還和她在一起了，那會兒我們還在上高中。一開始，我怕雲知會不自在，畢竟我們三個玩得最好，她也沒什麼朋友，就和羽涵商量好，一直沒說。誰知道她其實一點都不關心，聽我們說後也只是淡淡‘哦’了一聲，害我們白擔心。”
符瑤說：“的確是她的作風。”
“是啊，從小就讓人討厭。”陸懷舒接著說，“我很享受那段戀愛的經歷，到今天都認為，那是我這一生最開心的一段時光。”
“但後來你們的感情沒能撐下去。”符瑤覺得這是顯而易見的事。
照孟羽涵的性格，多半會大大方方地把伴侶介紹給她，但她沒這麼做，並且陸懷舒也好些年沒回國了。
“是。”陸懷舒點了下頭，“高三那年，我家破產了，我只能被迫跟著一位伯伯離開了川洋，也是在那個時候，和孟羽涵提了分手。”
符瑤問：“你們的父母不是好朋友嗎？就沒人幫忙嗎？”
“好朋友？”陸懷舒不屑地挑眉，“我家出事之前，的確是，但誰會願意為了一個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場的‘朋友’承擔一眼望不到頭的風險？”
符瑤篤定地說：“不管大人之間怎麼樣，孟小姐一定會幫你的。”
“是啊，以她的性格，的確不會袖手旁觀，但她既左右不了她的父母，也沒能力把我家從深淵拉上來。她只是個學生，哪有本事替別人的一輩子負責？再說，既然孟羽涵還好好的當她的大小姐，我怎麼能把她拖下水？”
聽到這，符瑤已經明白之後會發生什麼了。
陸懷舒和孟羽涵提了分手，之後離開了川洋，兩人過著各自的生活，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，再見面，早就物是人非。
陸懷舒眼底多了絲沈悶：“雖然遺憾，但這就是現實。誰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，不管曾經說了多好聽的話，在現實面前，都變得跟笑話似的。”
“可分手不是解決辦法。”
“分手的確是解決辦法。”陸懷舒輕輕搖頭，“那個時候，我光是考慮怎麼活著就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，沒精力再去照顧她的感受，也不想以狼狽的樣子待在她身邊。我的自卑迫使我遠離她，我以為等之後站穩了腳跟，還能再找回她，沒想到，這一走，就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。”
“十年……”陸懷舒輕嘆，“回過神來的時候，我才發現身邊什麼都不剩了。”
“能有今天的成就，一定過得很辛苦吧。”符瑤難道對她說了句好話。
陸懷舒笑得有些勉強：“可不是嗎，但都過去了，至少下半輩子不用疲於奔命，能安定下來。”
符瑤問：“你和我說這些，是覺得，我和許雲知，和當年的你們很像嗎？”
“但許雲知家裏沒出現變故，她用不著自卑，她只是單方面不在乎這段婚姻，把婚姻當成徹頭徹尾的交易。她和你截然不同，她反倒有些高傲的過分，不是嗎？”
“那你對她的誤會可真有點深了。”
“她這個人其實……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自卑。你也知道，她精神狀況一直不好，估計在她眼中，她很難算是個‘正常人’，所以很抗拒和別人接觸，也是怕傷害到別人。”陸懷舒長舒一口氣，臉上的苦悶很快散去，“前幾天她找我喝酒，大概是喝多了，反倒和我把整件事的經過都說了。我覺得那個時候，她很可能想到了羽涵的遭遇，有點反應過度，所以才提了離婚。”
符瑤並不認同她的觀點：“單單因為這個，她就懷疑我對她的喜歡並不堅定，還不是高傲嗎？”
“她有沒有和你說協議結婚的事？”
陸懷舒楞了下：“額……說了。”
符瑤：“從一開始，我就沒有選擇的權力。我的存在，只是她拿到遺產的手段。”
“你有。”陸懷舒篤定道，“當年許爺爺去世，遺囑裏明確寫了，公司的股權作為遺產全部交給許奶奶打理，後來雲知成了脈生的執行董事，公司股權自然全都給了她。所以從一開始，就不存在靠結婚才能拿到遺產這個說法。”
“你覺得她在利用你，但事實恰恰相反，她是想讓你處在一個相對公平的位置上，所以胡編亂造了一個理由，讓你覺得，她也是有求於你的。”
不存在的理由……
符瑤楞住，久久沒能回神。
這麼久，她從沒懷疑過這一點。怎麼可能？那個時候許雲知就已經考慮了這麼多？
她還以為，那時候她倆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。
陸懷舒放松下來，靠在椅背上：“你小看那家夥的雙商了，但凡多了解了解她，就知道她是個別扭鬼。所以有時候我也挺無語的，明明做了很多，但別人不知道，跟白做有什麼區別？”
但凡多了解了解她……
符瑤垂眸看著桌面，目光呆滯地開口：“她還和你說了什麼？”
陸懷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：“說實話，當時我也喝的有點多，能記住的只有這些。與其問我，不如直接和她聊聊。”
陸懷舒：“抱歉，占用了你這麼多時間。我只是想說，不在一起的理由有很多，可光靠著愛，就能決定要永遠在一起。從自己的感受出發，結果在自己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就好了。”
“說了那麼多好聽的，結果還是高高在上地教育我。”符瑤的目光輕輕掃過她，看向窗外，“在你眼裏，許雲知是個可憐的家夥，被各種人欺負，包括我。”
陸懷舒無奈地扯了下嘴角：“符小姐，別把我想得這麼壞行嗎？”
“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像我一樣。如果你覺得我說的全是廢話，就不用放在心上，當聽了個我瞎編的故事，等下忘掉就好。”
說完，陸懷舒起身，要去付錢。
符瑤托著下巴，不大樂意地開口：“咖啡算我請你的。”
陸懷舒有些意外，又看了看她，揚起嘴角：“謝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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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和陸懷舒的交談把符瑤帶進了另一個怪圈，她似乎怎麼都繞不出去，許雲知過去說過的每一句話、做過的每一件事，都讓她翻來覆去地想，樁樁件件都指向不同的結論，只不過她現在才反應過來。
這麼說來，在滿市的時候許雲知也是因為擔心，才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。
她才是從一而終的人。◢
為什麼偏偏又讓自己知道這些？
好討厭的感覺。
和許雲知在一起後，第一次，有了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的人，符瑤享受許雲知的關註，享受被她時時刻刻圍著轉的感覺。
符瑤也早就發現了，她的一舉一動可以牽動許雲知的情緒，甚至由著性子，試探了許雲知對她的愛意，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能讓她滿意。
所以哪怕之後，許雲知威脅她，甚至主動提了離婚，符瑤除了心有不甘之外，也絲毫沒有怨恨過她。
和許雲知相處的日子雖然短暫，可符瑤從沒有被虧待過。
她從許雲知那裏獲得的愛，不論是形式還是內容，都是最好的。
“想什麼呢？也不開燈，嚇死人了。”喬嵐睡不著就出來喝口水，沒想到符瑤就在客廳黑坐著，一開燈差點給她心臟病都嚇出來。
符瑤把腿從沙發上放下去，坐直身子：“睡不著，起來坐會兒。”
喬嵐在她身旁坐下：“怎麼了？因為明天要走，不舍得？”
“不是。”
“這個時候還嘴硬。在那邊一個人的確很孤單，雖然我沒一個人出過那麼遠的門，沒辦法和你感同身受，但我會想你。”喬嵐註視著女兒，感慨頗多，“那邊的工作結束後，還回來嗎？”
“不一定。”符瑤反問，“你想我回來嗎？”
“當然想，但很多時候，我不敢說。”
“想我了就告訴我，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。”
喬嵐笑了下，眨眨眼睛：“是，不丟臉。可我一想到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做，不想給你太大壓力，索性就不說了。再說哦，但我也總得習慣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，你也不想我天天纏著你，破壞你跟雲知的二人世界吧？”
“又扯她幹什麼？”符瑤小聲嘀咕。
“她是你老婆，我們算是一家人，怎麼不能提了？你也真夠霸道的。”喬嵐會錯了意，以為符瑤占有欲爆棚，連提都不讓人提她老婆。
符瑤抿了抿唇，又問：“如果我說不回來了呢？”
“天高任鳥飛，我又管不住你，隨你喜歡吧。”
“這麼隨便？”
“我還能拿鐵鏈把你拴著不成？再說了，你也不像是聽了別人的話就照做的性格，怕是在問我之前就自己做好打算了。”喬嵐打了個哈欠，“行了，別亂想了，早點休息吧，明天還趕飛機呢。”
喬嵐拍拍她的手背，起身回房間接著睡覺去了。
這一夜，符瑤睡得不踏實，夢到了許雲知向她求婚那天的場景，再醒來，呆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指根，心底有些泛涼。
簡單吃過早飯，許雲知一早就到了她家門口，等著送符瑤去機場。
喬嵐只把符瑤送到家門口，看她上了車就回去，看表情不像舍不得。
送符瑤去機場不是心血來潮，那天符瑤讓她去拿東西的時候，許雲知就問過了，得到的答案是，可以在臨走前見一面，到了最後，順理成章變成了送行。
符瑤這次回來只待一個月，沒帶多少行李。到了機場，把車停好，許雲知推著行李箱，走在她身側。
喬嵐送的回禮早在上車前就放進了後備箱，符瑤一路都很悶，沒有開口的打算。到了安檢口，許雲知忽然停下，提醒道：“鞋帶松了，當心絆倒。”
符瑤低頭，才發現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，許雲知總能第一時間註意到這種事，從前就是這樣。
她把鞋帶重新系好，以防等下再散開，直接打了個死結。
她剛站起身，許雲知就繼續推著箱子往前走了。
符瑤發現許雲知大有把她送到安檢口的意思，趕緊擋在她面前，伸手接過行李箱：“可以了，就送到這吧。”
“你有事就去忙吧，我一個人沒問題的。”
現在和一年前她離開那時，似乎也沒什麼區別。
大概是因為知道一定會再見，符瑤很少在離別的時候感到不舍或是悲傷。所以哪怕她和許雲知的關系變了，但她知道，許雲知一直都在這，在川洋，繼續扮演著屬於她的角色。
許雲知抿了抿唇，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符瑤往後退了兩步，又因為腦海裏一直縈繞著的聲音，沒有立馬轉身離開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就連路過的人都朝她倆投來奇怪的目光。
“不打算和我說話了嗎？”許雲知的聲音輕的要命，像是沒什麼力氣。
符瑤頓時感覺渾身上下有一陣電流穿過，停了幾秒，道：“你想聽什麼？”
許雲知搖搖頭，笑得清苦，在上衣兜裏摸索起來。
她掏出一把鑰匙，交到符瑤手中。特殊的外形讓符瑤一眼就認出，是之前賣出去那間房子的鑰匙。
這一刻，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買主會那麼痛快地交錢，又為什麼從始至終沒有露過面。
符瑤攥著鑰匙，胸口積攢的思緒越來越濃，堵得她幾乎喘不上氣。
她早該想到，房子不可能在那麼短時間賣出去，也早該想到，許雲知不會真的袖手旁觀。
她不是那樣的性格，她對自己也從未有過虧待。
但她的行為，和符瑤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觀點，仍舊是兩碼事。
符瑤喉頭微動，鄭重其事地說：“這套房子價值不菲，我會盡快把錢都還給你。”
“你其實不需要做到這份上，房子沒了我可以再買，沒什麼大不了的。”
“房子當然可以再買，可當時開心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。”許雲知單手插兜，沒有看她，只是沈悶地說，“這間房子，是通過你的努力買了下來的，裝修的風格也同樣是你喜歡的，它是屬於你的，不應該被任何人拿走。”
“也許你覺得，和我沒什麼好說的。但我不一樣……”她頓了頓，繼續道，“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你說。”
不知為何，聽到這句話後，符瑤胸口的那股憋悶奇跡般地消失了。
這次回來後，她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許雲知，認真地聽她講話。
許雲知：“正因為我看重你的一切，所以在我有能力的時候，才不想你受任何委屈。哪怕是一丁點的喜悅和幸福，我也想替你保留下來。”
“或許我的方式不對，讓你覺得我很激進，有負擔，不願意接受，可除此之外，我就算掏空自己，也拿不出更多了。”
這些話許雲知太過熟悉，過去的一年裏，她不知道把這些話反反覆覆琢磨了多少次。
掰碎了，揉爛了，再拼湊起來。
她想要一個完美的回答，可只要她還是她，那麼給符瑤的答案就註定不會完美，也未必是她需要的。
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，她盡力了。
“以前……我讓你很失望吧。”許雲知的聲音很沈，又帶著些嘶啞，語氣裏滿是疲憊，“說了那麼多奇怪的話，甚至威脅你，像個十足的小人。”
“和你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希望今後你想起我的時候，不只有那段不開心的經歷。我很看重你對我的評價，這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。”許雲知十分清楚，留給她的時間和機會並不多，即便這些話什麼都改變不了，但她還是要說。
起碼，她不想再對符瑤有任何隱瞞。
“我從來都沒有輕視過這段感情。你一直是我唯一珍重、最想要了解，最想要保護的人。”
許雲知的身影看起來很單薄，像是隨時會被風吹倒一樣。短短一年的時間，她的氣質變了太多。
不知怎麼的，符瑤的心臟像是落在了細密的針尖上，被刺得有些痛。
許雲知還是目光溫柔地註視著她，濃濃的不舍拉扯著她，無聲地挽留。
心底的酸澀將符瑤拽進了奇怪的情緒裏，她好像突然明白了，為什麼那個時候，許雲知會變得那麼極端。
簽離婚協議的那天晚上，許雲知近乎癲狂地哀求，得到的也只是無法更改的答案。當時……許雲知的心痛，是現在她的成百上千倍。
相遇的時機、她們彼此的身份、身邊形形色色的人，就連這些都不足以概括當時的情況。
許雲知說，她無法接受那樣的自己。偏執、自私，又幾近癲狂。
正因為被這樣的情緒撕扯，她才做出了在符瑤看來荒唐的決定。
她違背了自己的心意，所以結果註定痛苦。
有了前車之鑒，符瑤知道，如果她就這麼走了，往後肯定也會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。
她還喜歡許雲知，並且早就在心底無數次渴望過有她的未來，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。
“你為什麼總是騙人？”符瑤的聲音有些不穩，“你明明離不開我，卻要故意說那麼多刻薄的話，把我推遠。還有，你根本不需要我幫你拿到遺產，只是為了讓我簽那份協議，為什麼當初就不能把話說清楚，然後好好在一起？”
許雲知立馬明白，陸懷舒把所有事都告訴她了。
不過眼下，她顧不上怪陸懷舒，仔細斟酌一下，剛要開口，就聽符瑤說：“你太自以為是了……”
“你總是自己忙來忙去，明明做了那麼多，為什麼不早點讓我知道？”
情況在許雲知預料之外，不過她很淡定，符瑤問什麼，她就答什麼：“如果我決定餘生都對你好，會理所當然地想為你做許多事，以後的日子裏你會慢慢感受到。我沒必要拿這些感情上最基本的事情當做籌碼，或是向你炫耀的資本。”
符瑤的腦子亂的厲害，眼眶也開始發燙。
她明明不想聽這些“花言巧語”，可偏偏許雲知那麼真摯，又坦然。
她吸了吸鼻子，艱難地把淚意壓下去：“你什麼時候才能接受自己的樣子？”
“大概要等這邊的事情徹底結束。”
“要很久嗎？”
“我也不確定。”許雲知掏了張紙巾遞給她，“對不起。”
她在跟符瑤的眼淚道歉，已經不知道第幾次，她又把符瑤給惹哭了。
紙巾被符瑤攥成一團，沒有用來擦眼淚，一句話不說，轉身往遠走，只是把行李箱留在了原地。
許雲知很快反應過來，趕緊推著箱子跟上。
最後，許雲知一路把符瑤送到了安檢口，箱子遞給了她，目送著她走遠。縱使再不舍，也沒法開口阻止。
又往前走了兩步，符瑤停下，深吸一口氣，低頭開始拆鑰匙。
這一次，許雲知誠實的讓人心疼，於是符瑤也願意敞開心扉，接納她，也接納自己的軟弱。
她想，再試一次，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和許雲知一刀兩斷。
她早就習慣了離別，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。
□
新房的鑰匙有兩把，她把其中一把取下，隔空拋給許雲知。
許雲知眼疾手快地接住，動作還是顯露著慌張，又萬分不解地看著符瑤。
符瑤揚了揚嘴角：“下次見面再給我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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